终章 ………(1/5)
:“宴公子,你竟然…?!”
天牢里张圭年神情悲怆,即使面前宴雪行容貌不减,但常时间被阴暗吞噬,宴雪行显得神郁气悴,望着他麻木中带着疲倦,张圭年一只手掩着心口忍不住悲从心来。
宴雪行缓缓睁开眼睛,火把的亮光落在眸中仿佛跳跃的星火,伴随着手上动作,铁链碰撞发出的“叮铛”声响。
他面容仍是那样平静,他静静地看着张归年,一如冰冷的墙壁没有情绪。
张圭年跌跌撞撞走到门边,趴在粗大的木槛往里张望,他想看得再清楚些。
里面的人虽然容貌还是那样出尘不染,然而坐在那里再也不复从前那般挺拔,也或许是牢房太暗,张归年总觉得那双看向自己的眼睛里,带着他从前从未见过的迷惘。
想想当年在太师府宴公子舌战群儒那是何等容光焕发?短短两年,张圭年居然再也看不到他当初带着锐气的眼神了。
张圭年可以想象,宴雪行在天牢是怎样的处境,就算是动物被长时间禁闭也会变疯的吧?更何况宴公子曾经那样骄傲的一个人,被算计,被利用,最后被囚禁,也难怪他今日看起来这般消寂。
想到这张圭年心中大痛,他多想一把扯掉门上套着的枷锁。
他们曾经一起挽手暴风雨中,承诺为天下百姓开太平而激动感慨,他们为此付出了一切,可如今事未功半,宴雪行却已经深陷牢狱里一年有余。
张圭年挺直的腰背一下子萎靡下去,他甚至不敢看宴雪行的眼睛,低头把脸埋在腋下臂弯,压抑着颤抖着任凭自己的泪水沾满衣衫。
同样朝堂谋事,张圭年又怎会比自己过得自在呢?
宴雪行长长叹了口气,许久未开口,宴雪行用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声音淡淡地道:“外面都传贫道成了吃人的恶魔,从前他们尊贫道为仙君时敬我畏我,并且抱以虔诚希望从贫道这里得到什么,可一旦发现什么都不会得到,又将贫道妖化成魔…!”
宴雪行的声音沙哑,听在耳朵里就像沙砾在摩挲纸张。
张圭年止了止心中酸楚抬头望去,这才发现宴雪行寒光中的冷眸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雾蒙,被关在暗无天日的牢狱中这么久,那冷眸中张圭年甚至看不到愤怒,也没有怨恨,有的只是一种若隐若现的绝望。
张归年说不出那是什么样的感觉,毕竟牢狱里过于黑暗,他或许看清了,又或许很模糊,总觉得面前之人像黑暗里的静水湖,沉默且没有生机。
他为什么不怨恨呢?随着严党倒台,张圭年已经很久没有这般停下来认真看过谁了,如老师一样,他把所谓高尚、良知藏起,譬如嗤之以鼻的青词,如今他写得畅快一流,可他始终没有将它用到实处,他想,与其拿青词讨好一个日暮西山的老帝王,还不如保持沉默,认真做好该做的事,拉拢他认为可以拉拢的人,等新朝换旧朝,也许这令人恶心的青词就用不上了。
:“想不到大人竟会来看贫道,有心了,不如进来说话吧!”
宴雪行说完右手往下一捻,待手往上翻时,一张符纸凭空出现,张圭年眼睁睁看着符咒在宴雪行手中有了生命一般翻腾起雾,然后在宴雪行的念诀下,那符咒忽然挣向门上枷锁扑来。
里面宴雪行已经在做收的动作,重新盘坐在铁链中间,再注意那符咒时,它像有意识一样落在枷锁上来回缠绕,并且红色的符咒发出诡异的红光,仿佛要将枷锁燃烧,有那么一瞬张圭年甚至以为那符咒已经将枷锁腐蚀!然而符咒暗了暗居然毫无征兆地符纸变成火苗,只听得“咣当”一声,枷锁上铁链掉落,张圭年轻轻一推,那门发出“吱呀”一声便被打开了。
张圭年心中震惊,如果这门并不能关住宴公子,那么他为什么还要留在这暗无天日的牢笼里呢?
:“打开牢门不难,但想拿开身上的枷锁却不易。
”
像是看穿了张圭年想要问什么,宴雪行抬了抬手上沉重的枷锁无奈地道。
张圭年仍是不解,宴雪行又指了指困住自己的铁链道:“这些都是徐太师花了重金打造的金刚铁锁,贫道虽武功不错,但想将它拧断却不可能,而且铁链接着梁柱,拉断它牢房就会倒塌,都不用想,如果贫道是太师一定会把机关对准牢房,到时只怕贫道还未逃脱,不被万箭穿心,也会被烈火烹油给烧死。
”
宴雪行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这么多话了,说着说着终于难得带了些情绪:“徐阶真是狠啊!这东西压在贫道身上快把贫道脊骨都给压断了!”
宴雪行摊开手,两条绑住他的铁索如同粗壮的藤蔓,拉扯着他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躯体。
张圭年眼中含泪,无法想象宴雪行究竟是靠什么样的毅力度过如此艰苦的一年。
:“你…!”
张圭年想要开口说些什么,然而话哽在喉头艰涩不已,他来得太迟了!而且就算他今日来了,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宴雪行被困在这牢狱间受苦。
他没有能打开铁锁的钥匙,也没有掌控一切的权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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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艰难叹了口气,以为大约能缓解心口存在的压抑,然而绝望与无奈还是让他觉得自己卑劣且羞愧。
他们曾许诺过相信对方,但他什么都没做,这何尝不是一种背叛呢?
张圭年神情复杂默默走到宴雪行对面坐下,宴雪行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不语,或许什么都不说,他们都已了解对方的困境,尤其宴雪行,那些新进来的犯人每天传来徐太师一天天壮大势力的消息,当年徐太师对自己恨入骨心,现在老皇帝大约已经病入膏肓,张圭年此时来,即使他不说,宴雪行又如何不知张圭年要承担责任怎样风险?
:“大人不应该来,对大人没有好处。
”
宴雪行看着张圭年,眼睛里净是颓意。
张圭年扯了扯嘴角,苦笑道:“宴公子这样说,倒让圭年更加惭愧了!”
:“你放心,圭年品阶虽不高,可如今毕竟掌翰林院事,很多事情都经我手整理,见皇上也是经常的事,所以暂时没有谁能害得了圭年,更何况…”
张归年话锋一转,突然严肃压着声音道:“更何况前两日景王突然暴毙,朝野要忙活的事多了,谁又会注意我?”
景王居然死了?!这么说,裕王登上大宝已成既定事实了?
宴雪行心头一震,同时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涌上心头。
老皇帝虽然病体冗积已久,疑心却不减,一个经常侍奉的人换了面孔,就算是徐阶也不能轻易糊弄过去。
可能张圭年真的对自己有几分情义,这个时候说不紧要也紧要地很,张圭年却愿意担着风险来看自己,即使他今日什么也做不了,宴雪行也会记得他的情义。
不知怎么的,宴雪行想起当年京郊西行官道上张圭年发出邀请,那日天空燥热,那日风雨欲来,可张圭年神情始终坚定,如果回到那时宴雪行可能仍会义无反顾,但现在自己还身陷囹圄呢,不要说他再没有站在朝堂的可能,就是有,他也没有了那时的心情。
眼角有些酸胀,宴雪行心口微热,看向张圭年似有千言万语,又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:“圭年,今日你来我很高兴,贫道知道你的心意,你大约是记挂我的…”
宴雪行说罢,忽然眼神悲哀,张归年一愣,仔细一想,多少也明白了宴雪行话里的意思。
聪明人不会蠢到以为情义可以大于一切,就算太师与自己互为师徒,可张圭年多年经营不易,根本不会容许自己走错一步。
虽然他与宴雪行也互为知己,可没有太师的允许自己可能来吗?他原本想着求得太师首肯,再劝宴雪行一起为裕王效力,可如今看来,不单宴雪行看出根本行不通,并且对于朝堂争斗,宴雪行居然已经到了心灰意冷的地步。
:“牢中不见黄昏落,天窗无人见泪痕。
”
正在张圭年愣神之际,宴雪行突然说了一句站起身来。
:“圭年,回去吧!与其勾心斗角,贫道宁愿继续留在这里永远暗无天日…”
有些话不用说出口,其实张圭年也能明白宴雪行这是在给彼此一些体面,但张圭年仍不甘心,他知道太师有很多手段,并且朝堂里大多数都不是朋友,如果说他可以信任戚长锋、海无垠他们,那么宴雪行便一直都是他以为立志要改变朝堂的知己!
一种无言的郁苦像要冲破胸膛,张圭年忍了忍眼泪夺眶而出的冲动,哽咽道:“难道公子你不考虑离开天牢吗?”
:“离开又如何呢?裕王不会信任贫道,太师也不会放过我,说不定连累大人被猜疑也不一定。
”
宴雪行苦笑一声,听在张圭年耳朵里心里有说不出来的难受。
他双手撑着腿站起身来,踉跄一步上前抓住宴雪行手双手道:“宴公子,裕王虽不完美,但终究心怀慈悲,以后也会是个胸怀天下的皇帝,我知道你看不上太师的许多作为,甚至…”从前徐太师做过亏心亏德之事…
:“宴公子,太师乃爱才之人,许多事情迫不得已,只要你放下芥蒂,为万世开太平什么的又有何不可呢?”
张归年神情激动,宴雪行却突然变得冷漠,他面无表情看着张圭年,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冷冷道:“大人,贫道可以不计较他对贫道百般算计,为了百姓,贫道甚至愿意装神弄鬼配合他,可他不单将莲生送给严世蕃糟蹋,还故意害沈赫远走他乡!沈赫虽是战死,可如果不是他命人杀害梁音嫁祸给沈赫,沈赫又何用客死他乡?!”
:“每晚贫道都梦见沈哨官,梦见他泡在冰冷的海水里,尸身飘得越来越远!贫道醒来却只能贴着冰冷的墙壁懊悔伤心!你可知这么长时间以来贫道是怎么熬过来的?!一年了!大人不如抬头看看,这里有什么?!!”
空旷的牢笼里宴雪行冰冷的声音在回荡,若不是怕死了就真的没法去给沈赫收尸,他其实早就可以死了!没有争斗也没有算计,哪怕在地狱里相见,他也只求见沈赫最后一面!
宴雪行一改开始的平静,沉重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