魏同尘见他这副样子,忍不住安慰道:“你别这样,换个角度想想,如果你回到二十一世纪,逆旅刀的主人也在那边,得知是你破坏了他的计划,他一记手刀就能噼死你。
” 邓牧之仍旧瘫在椅子上,闻言身子抖动了一下,想哭,哭不出来。
“虽然逆旅刀的儿子估计也在你那边,会阻止一下他老爹,但你终究是不安全的,所以不如你在这儿多待几年,我们找把刀,让你练练功夫,什么时候练成,什么时候回去,多好。
” 魏同尘眨巴眨巴眼,很真诚。
邓牧之扯了下嘴角道:“敢情你在这等着我呢?” 魏同尘挠挠头,嘿嘿一笑。
“我偏不学,偏要你和天帝欠我个情!”邓牧之梗着脖子,哼了一声扭过头去。
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。
“邓牧之,邓牧之你快回来,公主找不见你不吃饭了!” 老妈子刺耳的声音越过层层高墙,还是落进邓牧之耳中,邓牧之一脸不耐,仰头灌进杯酒,看都不看魏同尘,扭头就走。
魏同尘目送邓牧之,端着杯酒僵在半空,也无奈得很。
公主问邓牧之,你为什么这么想回去呀? 邓牧之说,那边有电视、电影、能动的画面,能动动手指就联系世界上所有人,你们这不行。
公主若有所悟,隔天,魏同尘跟在后面,搬来了一大批刀。
邓牧之惊道:“这些是什么?” 魏同尘递给邓牧之一把三尖两刃刀道:“这把刀叫天眼,你拿着它能监察世间万事万物,能跟世间人交流,一会儿我传你刀诀,你就能联系世界上所有人了。
“这把刀叫皮影,能驭使世间的影子,剧本编好你就能看戏。
如果你觉得不过瘾,我还可以给你找许多真人表演,你看怎么样?” 邓牧之接过天眼刀,愕然无语。
公主冲他嘻嘻直笑,歪着脑袋指向那批刀,“邓牧之,有它们,你不走。
” 邓牧之沉默良久,叹气道:“但是这个世界没有想念我的父母,没有跟我喝酒聊天的兄弟,也没有我喜欢的姑娘,姑娘喜欢跳爵士,喝醉后喜欢赖在人身上,犹自没完没了地扔骰子,你知道什么是爵士,什么是骰子吗?” 气氛有些悲伤,公主从飘零的花瓣里似乎察觉到了这些,她低着头,悄悄挪到邓牧之身旁,又扯了扯他的袖子。
“邓牧之,我们做游戏好不好,我扮公主,你扮恶龙啊。
” 邓牧之摇了摇头,勉强一笑,朝公主扬了扬天眼刀,“这把刀我很喜欢,谢谢公主送给我,我想去静静,可不可以?” 公主眼里水汪汪的,她看着邓牧之的背影渐行渐远,忽然扭头盯着魏同尘,有泪盈眶。
魏同尘挠了挠头,摊手道:“公主,别看我,我也没办法,我能断人生死,断不了人心归何处。
” 难受也好,想哭也罢,该走的都留不住。
枫叶如霞,落地成火,烧遍世间无奈别离。
【偷刀】
邓牧之决定偷刀。如果再留在这里,什么都不做,恐怕一辈子都回不去了。
只要偷到逆旅刀,让公主偷偷带自己出去,一定不愁找不到能让自己回去的人。
邓牧之知道,这些年天下大乱,有叫马贼的江湖人扬一根落草棍,口出狂言,要与天同齐。
那些反贼大多是十年前淮南王的旧部,还有不服气不甘心的江湖人,喊着世上岂有神仙在,王侯将相宁有种,声势滔天,连战连捷。
听说,是因为马贼冲锋在前,一根棍子顶天立地无人能拦。
只有天帝张二牛御驾亲征,才能以一柄君临剑,挡下要落草齐天的长棍。
然而皇帝终究不能四处征战,马贼又行踪不定,近日叛军虽还远在长江之南,马贼和手下先锋营却已杀到了京城城外。
驻军花果村。
这些年,还有秀才落发为僧,自称如来,三五年间庙宇遍地,香火布满九州四海,没人知道他的心思,也没人知道他想要做什么。
但是在每一处战场上,都能看到僧侣的身影,他们有时负责超度,有时参与战争,口宣佛号,说阿弥陀佛。
佛寺遍地,花果村里英雄无数。
这两处地方,总会有人用得了逆旅刀,出了京城,便是天高海阔,鱼跃鸟飞。
逆旅刀被天帝存于云楼宫中,十八层楼层层禁制机关,飞鸟难入,更别提登楼偷刀。
邓牧之最大的凭仗,便是张小萌。
天宫之内,天帝御驾亲征在外,哪怕公主是个智障,她要去的地方也无人能拦。
于是邓牧之对公主说,我们今天不扮恶龙,玩捉迷藏怎么样? 公主歪头问:“怎么捉迷藏?” 邓牧之笑得另有深意,指着云楼宫道:“公主可以躲进楼里,我在楼里找公主,找得到就算公主输,好不好?” 公主嘟着嘴说,我还是想骑恶龙。
邓牧之:…… 邓牧之道:“公主,你天天都骑,不腻吗?要不这样,如果我找不到公主,就让公主骑一天。
” 公主想了想,还是点头同意。
是夜,月黑风高,邓牧之提前跟云楼宫守卫打好了招呼,跟公主潜进楼中。
“公主,我转过身去不看你,你可以去藏了。
” 云楼宫内除了一些杂物,空空如也,只剩邓牧之的声音在四周回响,邓牧之知道,小公主有些怕,她拉着自己的衣服,不想离开。
邓牧之回头眨了眨眼,“骑整整一天恶龙哟。
” 公主张小萌咬着唇,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,终于一扭头消失在楼层之内。
邓牧之偷瞧见公主消失,慢慢转过身来,颇有些不是滋味,自己一个五讲四美好少年,竟然沦落到利用智障姑娘的地步。
非常时刻,非常办法吧。
邓牧之一边安慰着自己,一边开始登楼寻刀,这一路出奇地顺利,直到逆旅刀在手,仍旧没有人来阻拦。
邓牧之屏息凝神,带着刀开始四处轻唤小公主的名字,计划进行到这里,只需要让小公主跟着自己出宫,一切就万事大吉。
“砰!” 云楼宫中,忽然传来一声巨响,邓牧之眼前仿佛有抹白裙掠过。
“小公主……”邓牧之低喃一声,提刀匆匆下楼,朝着那烟尘飘扬的楼层而去。
邓牧之踏在红木的楼梯上,心想这个小公主真是麻烦,半年只会玩同一个游戏,喝粥总会把粥洒到衣服上,自己究竟造了什么孽,会掉进她正在上的茅厕里啊。
“嘎吱。
” 邓牧之踩在四楼最后一级台阶上,思绪仿佛都被脚下的一声响叫停,他看见眼前有灯光打下来,一身白裙的小公主站在空荡的楼层中央,昂首挺胸,一个甩头,模样熟悉得很。
恍惚间,邓牧之以为自己还在破学校的毕业晚会上,喜欢穿红裙的姑娘一舞爵士沸腾全场。
片刻之后,邓牧之便回过神来,小公主甩头之后努力做着舞蹈动作,胸胯却根本扭不起来,强行踏着步伐,姿势诡异。
像鸭。
邓牧之摆了摆手说,公主,别跳了,不是让你躲起来,咱们玩游戏吗? “扑通”,公主红着脸,一个没停稳倒在地上。
邓牧之有点烦躁,上前冲张小萌伸出手,“公主,这次我可抓到你了,该换你来找我了,我们去宫墙外面躲,到时候我先走,你再来找?” 张小萌没有拉住他,大眼睛盯着邓牧之,像是要哭,“我会跳舞的,我看了好多遍,就是,就是这次喝多了酒才没有跳好的,邓牧之你不要走,你让我再跳一次好不好,再跳一次一定会好看!” 闻着张小萌满身的酒气,邓牧之转过头去,在四层的角落里看见一坛坛酒,酒坛旁边还散落着零星的骰子。
邓牧之沉默下来,胸中有一股无名怒火渐渐升起,他尽力平复着自己,勉强一笑,摸摸公主的头发。
“公主你说什么呢,谁说我要走了,咱玩游戏呢。
” 公主不回答,只是定定地望着邓牧之说:“邓牧之,你不要走,我不想你走。
” 邓牧之深吸口气,微笑道:“不走,不走,咱们一起去,好不好?” 公主还是摇头,扯住邓牧之的衣服动也不动。
邓牧之终于忍不住了,跳起来怒喝道:“张小萌你够了!你不想我走我就不能走吗?我整日待在宫里不能出门,还要给你洗衣做饭,凭什么?如果是我喜欢的姑娘也就算了,但你不是啊,我喜欢的姑娘飞扬跳脱,不是一个傻子,一个只有六七岁智商的孩子!” 声震楼梯,木屑簌簌,云楼宫内一阵死一般的寂静。
“如果你不跟我走,我自己会想办法的。
”邓牧之平静之后,嘀咕了这么一句,起身就走。
“嘶啦”一声,张小萌手里抓着的只剩一片衣襟,手臂渐渐无力地垂落。
张小萌呆呆看着邓牧之的背影,慢慢站起身来,“邓牧之,我们再来做游戏吧,我扮公主,你扮恶龙,你想去哪里,就背着我去,好不好?” 走到楼梯口的邓牧之停下,回头望着张小萌。
张小萌眼里有泪,忍着没有落下来。
邓牧之面无表情道:“公主,这可是你自己说的。
”
【天真一剑】
当夜,天帝的妹妹骑着滞留人士邓牧之,拿三尖两刃刀做马鞭,直奔南天门。南天门守将长刀一横说,你们不能过去,陛下不在宫中,无论什么人都不能出入。
邓牧之破口大骂说,你没看见我背上是什么人吗,陛下不在,当然是公主最大! 守将摇头说,陛下不在,还有律法,今夜无人能从我面前走过南天门。
邓牧之气急败坏,没想到功亏一篑在这么个死脑筋身上,公主低头看着邓牧之,不知为何心口突然变得堵堵的。
“公主,从他身上下来吧,哪怕你现在骑着他帮他出宫,他也一样是要抛下你走的。
邓牧之,公主如此待你,你又何忍累她流落江湖?” 一个声音在黑暗中响起,邓牧之瞬间安静,他缓缓回头,看见魏同尘提刀而来。
魏同尘身边还跟着一人,那人拎着柄长柄弯刀,刀与人同名,名曰刑天,是九重天里主管刑狱的神。
“南天门守将乃是舍弟,从小性子执拗,还请公主不要怪罪。
”刑天冷冷地说着,目光扫向邓牧之一如扫向不知名的蝼蚁。
看情况,这次是真的走不了了,公主不知所措,又低头看着邓牧之。
邓牧之扭过头,不去跟张小萌对视,他也不再骂了,安静得就像一只蚂蚁。
魏同尘说得对啊,自己终究是要抛下小公主的,哪怕现在小公主带自己出去,但外面兵荒马乱,彼时她又该何处容身? 如果说之前这场骗局能继续得下去,是因为自己无耻,眼下被魏同尘揭破,邓牧之就很难再无耻下去了。
所以人不要脸,真的挺难的。
邓牧之叹了口气,慢慢放下张小萌,他说,你都听到了吧,我从进云楼宫就是骗你的,我也没想跟你去宫外玩游戏,只要一出宫,我就跟你分道扬镳了。
没有捉迷藏,也没有恶龙与公主,只有一个想回家的滞留人士和一个智障。
那一夜狂风呼啸,邓牧之走上前,伸出双手便要请罪入牢。
风云变幻之中,有白裙飘飘,拦在他的身前。
张小萌说,邓牧之,你是大笨蛋。
邓牧之万分错愕,不知所以。
刑天望着公主,冷笑道:“公主,玩够了该回宫了,不要让下官难做。
” 魏同尘皱了皱眉,轻咳两声道:“公主,刑天大人的语气虽然差了点,但你确实该回宫了。
” 公主咬着嘴唇,用力摇了摇头。
魏同尘无奈,挥手道:“邓牧之,你劝劝她,只要你能劝公主回宫,就不会有人抓你。
” 邓牧之看着张小萌的背影,苦笑道:“公主,别生气了,闹也是该跟我闹,咱们回去再说,好不好?” “不好!” 公主